让大山覆盖希望的绿海

“彪”老汉赵希海：

让大山覆盖希望的绿海

记者 施敬军 文/图

　　日前，77岁的赵希海荣获“中国好人榜”3月“敬业奉献”模范。此前，赵希海曾荣获全国绿化奖章、全球优秀环保奖，先后被评为国土绿化突出贡献人物、2007年度绿色中国年度人物，获得吉林省优秀志愿服务标兵、吉林骄傲人物等荣誉称号。

　　是什么信念，让他义务奉献25年，支撑他持续不断地给生命加码，不计代价、不求回报？

　　动机：

　　给子孙留条生路

　　在吉林森工集团红石林业局批洲林场，许多人管赵希海叫“赵彪子”。这个“彪”，跟强壮没半点关系，而是山东话“傻”的意思。因为在当地人看来，赵希海净干一些出力却不得利的活儿，而且不惜为“公家”的事得罪人。

　　从1962年调入临江林业局开始，赵希海一年四季在大山里转，伐木、运木，吃喝穿用，全得向大山索取。

　　批洲林场位于长白山脉，自然生长的林木参差不齐但繁茂异常，树阴遮蔽了山里每寸土地。林下落叶松软异常，各类灌木、药草、菌类争相生长，虽然无序却无比繁荣。幸运时，还能发现野生的人参、灵芝等珍贵药材。森林就是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宝库。

　　然而，成材的树木被采伐后，贪婪的村民把未成材的林木连根抠掉，在山坡上开出小片荒地种庄稼。这像斑秃一样的一片片荒地，如同剥开了大山柔嫩的皮肤，直接使伤口裸露在外。没有了树木的保护，暴雨形成的流水刀一样不断侵蚀着伤口，肥沃的土壤流失了，几年后就剥露出里面贫瘠的山石。大山没有了肌肉皮肤，只剩下骨骼还能生长什么？

　　赵希海越来越忧虑：“大树被采伐后，小树你别动，让它长，几十年后又成材了。你抠成荒地，水土一流失，就什么都不长了。我们这代人把大山吃干榨尽了，大山的水土流失尽了，不是要断子孙的后路吗？”

　　赵希海从党的政策中知道了解决办法。“只有‘退耕还林’，林业才‘可持续发展’。” 1986年4月，赵希海背上背篓，拿着镐头悄悄上山了。树种飘落林下，自然萌发长成小树。可上面有大树遮蔽，小树长不大不说，最后还得让大树欺死。如果把它移栽到空场处，小树几年就能长成大树。山上土壤松软，小树易挖，坑也易掘。

　　赵希海把挖出的小树苗装在背篓里，背到空场处栽上。他总是凌晨时分进山，天快亮时再悄悄下山回家，然后上班。

　　1989年秋天，赵希海退休了。他碰到时任红石林业局副局长的慕广学：“我给自己定个任务，在林中小片荒上植树，到70岁，我要栽活10万株树。”他得到慕广学的大力支持，后者答应为他免费提供树苗。

　　1990年春，赵希海开始到八卦岭上栽树。那里200多亩的“参后还林”地，如果不“抢地”栽上树，就会被周围农民种上庄稼。林场领导提供给他4.6万棵树苗。树苗小，高不到20厘米。赵希海用来植树的锹是特制的，只有60多厘米长，刃宽10厘米左右，刃长不到15厘米，刃肩处焊根铁棍利于脚蹬。种过人参的土地异常松软，稍稍用力一踩，锹刃就直没入土，别条缝放入树苗，拔出锹踩一脚就栽完一棵树苗。手快的人，一天能栽6000多株树。

　　从那时起，赵希海年年坚持栽树。到2007年，他累计栽植了16万多棵树，除掉病死的、被老鼠啃死的、人为破坏的，成活11万多株，价值数百万元。当年，他被评为绿色中国年度人物，在人民大会堂的颁奖典礼上，国家领导人称赞他是“植树英雄”。

　　隐情：

　　就想成为中共党员

　　树栽上了，赵希海多了份牵挂。树就像他的孩子，需要小心呵护才能长大。植树是“三分造，七分管”。刚栽上的树苗长得慢，不去管护，一个夏天就会被疯长的蒿草欺住甚至欺死，得及时把蒿草除掉。除了给树除草，他还要时刻看护着他的树。不经常看着，就有人去毁林开荒。

　　不管面对谁，只要唠起有的党员毁林开荒，77岁的赵希海“彪劲儿”就会上来：“党号召植树造林，拳头举起来，向党旗发过誓的，必要时连命都可以献给党，怎么能为自己一点私利而带头毁林呢？对得起党员的称号吗？”

　　老人把党员身份看得很重很重，可他的党龄才只有10年。赵希海早在1962年就申请入党，可当年因为“出身问题”而被拒之门外。

　　赵希海祖上是山东人，祖辈人因家乡受灾而挑扁担闯关东来到东北。他的祖辈凭辛勤劳动在东北扎下了根。因为胡子（土匪）一年侵扰二三次，赵家族人在村角修建了炮台。日本人进入东北后，有次派一个小队进村。赵希海的爷爷和族人据守炮台把鬼子打退，结果遭到日本人疯狂报复。村子被攻破，所有参战的男人都被抓住处死，包括赵希海的爷爷。赵希海的父亲因为下肢残疾，没有参战才幸免于难。

　　他父亲逃难流落到吉林省松原市。1937年，赵希海出生了。8岁时，母亲去世，赵希海开始给财主家放牧牛羊。丢了牲口或是牲口吃了庄稼，他就要挨财主鞭打。吃饭时，他得等财主家的人全吃完，才能蹲在墙角吃点剩饭菜。

　　直到共产党的部队进入东北，赵希海的苦日子才宣告结束。1958年，赵希海被招工进入矿山，干抡锤、放炮的活儿。1962年，矿山下马后，赵希海先后被调入临江林业局、湾沟林业局、红石林业局当林业工人。

　　“共产党为老百姓着想、为老百姓拼命，共产党员讲无私奉献，吃苦在前，享乐在后。我把党员当榜样，也要像他们那样干。”在临江林业局，赵希海伐树、抬木，干得多过别人，却从来不邀功请赏。他给同事留下干活认真，说得到做得到的印象。年底，他被评为先进工作者。赵希海满怀希望地向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。可是，有位熟知他家族历史的领导说，赵希海入党哪项都够格，就是家庭出身不好。他因此没入上。

　　赵希海的“彪劲儿”上来了：“尽管没入上，但我说过要以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，就要坚持到底。”从那时起，赵希海闷头“傻干”，不管调到哪里，都要干得比别人出色。伐过多少棵树，抬过多少木材，已经无法数清了。岁月留给他的是三节腰椎脱出，三条肋骨弯曲。

　　他的“傻干”尽管没为自己赢得多少实惠和荣誉，却赢得了一位好姑娘的芳心。王翠莲不计较他的“傻”，毅然嫁给他。“傻就傻！多干点又累不死人。他心眼实，跟他生活踏实。”

　　2004年，67岁的赵希海跟场长张伟杰唠嗑，说出深藏心中几十年的心愿——加入中国共产党。批洲林场政工干事任宪军和场长张伟杰一起介绍赵希海入党。党组织破格批准了他的入党请求。入党宣誓后，赵希海快乐得像个孩子：“我是党员了，更有义务看护好大山，为大山增添绿色。”

　　乐趣：

　　老有所乐在利国利民的事上

　　退休前，到年龄的老伙伴一起合计退休后的生活。有人要含饴弄孙、有人要颐养天年、有人要游山玩水……反正觉得干了一辈子，谁也不想再干了，只想吃喝玩乐多享受。赵希海的想法与众不同。退休了，不等于失去了劳动能力，总得干点什么，才对得起每月领到手的退休金。他的乐趣是栽树，看到尺把长的小树苗经栽植后茁壮成长起来，他比别人打麻将搂到“大宝”还高兴。他由此决定自己退休后的“出路”，那就是栽树。

　　赵希海最爱栽槐树、水曲柳、黄柏树。“小日本来到东北后，专门砍伐这三种树，差点儿砍绝种。我因此知道这几种树肯定珍贵。后来我听林场技术员讲过，这三种树木质好不说，还有药用价值。”

　　立下为国家培育100万株树苗的目标后，赵希海开始收集这三种树的种子。水曲柳的种子长有翅膜，又薄又轻，秋天树叶落尽后，只剩一簇簇的种子挂在枝头，经一冬天的干熟后，于春天飘落。要想收集水曲柳的种子，必须得在深冬无风的早晨上山，爬到二三十米高的树冠处，用带钩子的长竹竿勾住树枝摇晃，种子才能飘落下来。赵希海总是事先在树下铺好塑料布，以便收集种子。稍有微风，种子就随风飘远，再也无法收集了。

　　赵希海腿脚不便，每次都是赵景春脚踩电工脚扣爬上树顶。冬季零下30多摄氏度，一棵树种打下来，他的手脚都冻得几乎失去知觉。好在水曲柳种子结得非常多，一棵树往往就能打下一两袋种子。一袋种子60斤，每斤6750片种子。一个冬天，爷俩能打下20多袋。

　　赵希海不知道水曲柳种子需要后熟，却知道种子种下，当年很少出。“得等第二年（种）翅烂了才能发芽。”槐树结的种子像宽豆角似的，也很好出苗。最难出苗的是黄柏树。黄柏树的种子像小粒黑葡萄，种到地里很少发芽。后来赵希海才摸出门道，黄柏树种子受粉率低。经过反复实验、琢磨，赵希海掌握了用种子育苗的方法。

　　2013年春，赵希海已经为国家无偿捐献了75万余株树苗。树苗萌发后，他详细清点苗圃的树苗数量，足足有25万多株树苗。再长一年，到2014年春天，他就能完成为国家贡献100万株树苗的目标。

　　依仗：

　　家人支持是坚强后盾

　　每到春季，为了抢节气多栽些树，赵希海动员全家人一起上山栽树。儿子、儿媳、孙子全上山栽过树。老伴王翠莲不想让孙子去。“让他去吧，栽不栽无所谓，让他知道树长起来不容易，才能懂得护树爱树。”

　　老伴是赵希海的支柱。这些年，赵希海在外工作，她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。孩子小时，她照顾孩子，不用赵希海操心，孩子有了自己的孩子，她又开始照看孙子、外孙女。因多年劳作，王翠莲腰累得几乎弯得成了直角。赵希海对老伴充满感激：“我能有今天，多亏她。不挑吃喝不攀比，我干什么都支持。”王翠莲说：“他上山栽树都是起大早去，早饭前回来，我就当他是城里人去晨练了。”

　　赵希海的大儿子、女儿结婚后都离家较远，有修车手艺的二儿子赵景春没有选择到更繁华的市镇开修理铺，而是选择留在批洲林场照顾父母。

　　赵景春非常孝顺：“老爷子用栽树来寻找快乐，我们当子女的支持他，更别说栽树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了。”他舍不得让父亲受累，经常上山帮父亲栽树。以前孩子小，赵景春没多少时间上山。孩子上学后，他几乎每年春天都跟父亲上山栽树。

　　2004年春，赵希海在吃饭时，拿着筷子想去夹菜，筷子却不知不觉掉到了地上，再拿，又掉了。赵希海纳闷手怎么不听使唤了，他想下地，发现半侧身子也不好使了，腿不受控制，只能拖着走。卷起裤腿看，竟然一条腿血管鼓，一条腿血管瘪。

　　赵景春不敢大意，马上去找大夫。林场医生说，赵希海是突发脑血栓。住不起院，赵希海只能躺在家里点滴溶血栓药物。10天后，赵希海的脑血栓竟然奇迹般地缓解了，能拄着棍子站起来，缓慢行走。正是栽树时节，赵景春知道老父的栽树心愿未了，提出替父亲上山栽树。可赵希海说什么也要跟着上山去。赵景春阻止不了，便给老父找了两根棍子让他拄着。

　　赵希海拄着棍子蹒跚着走，毕竟上山不比走平地，他摔了好几个跟头。老人一生气把棍子扔了：“拄着还摔，我还不要你了呢。”他一步一挪，在赵景春的搀扶下，终于来到要栽树的地点。栽起树来，赵希海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病。

　　2007年，70岁的赵希海完成了栽活10万株树的心愿。紧接着，他再次给自己生命加码：“我的下一个目标是为国家培育100万株优质树苗。”林场支持赵希海的育苗计划，将与林场办公楼隔河相望的一片涝洼甸子批给他做育苗基地。

　　为了将这片涝洼地改造成育苗基地，赵希海每天4点多就来到这片地里，刨除枯死树，清理石头、树根、草皮子，将土地深翻打垄。赵景春怕父亲累犯病，故意找他的茬儿：“瞧你打的垄，一点也不直！能不能干？不能干家去得了！”“你嫌我干得不好，我还不干了呢。”老爷子干工作，哪儿被人这么挑过，一赌气回家了。等他再来时，苗圃已经全部弄好了。看着5亩多打好垄的土地，他才意识到自己“上了儿子的当”，但他的心里甜丝丝的。

　　执著：

　　我不管别人怎么说

　　2013年8月16日，批洲林场暴发建场以来最大的山洪。洪水淹没道路、冲进住宅，也冲毁了赵希海的苗圃地。赵希海蹲在水边，悲痛欲绝。他既伤心树苗被毁无法早些完成心愿，又悲痛突发洪水的大山。“山上的小片荒太多，又没及时补种上树，大雨一来，大山涵养不住水分了，才轰然泻下。”

　　赵希海看着洪水发呆，场长怕他想不开，禁止他再出来看水。“苗圃冲毁了不怕，我们要举全场之力，重建苗圃。”在赵希海心中，有生之年完成育苗任务并不是个难事，他考虑的是，这一场大水，能否让那些只图眼前利益的村民有所警醒。因为再不植树造林，保护水土，下一场大水造成的损失将会更大。

　　他以前栽树时，遭到村民谩骂的场景犹在眼前。赵希海没有把树栽在自家田里，而是栽在林场内村民非法开的小片荒上。树长起来，成材有收益，他一分一毫也得不到，全是国家的。栽了树，村民无法在小片荒上种庄稼，骂赵希海干的是损人不利己的事。对此，赵希海说：“我干我的，不管别人怎么说。”

　　有次他在一处小片荒栽满树苗。第二天上山，他发现树苗全被人拔掉堆在一处。小片荒也被翻整完。树苗没有死，他便再次栽上。几天后，他发现树苗又被拔了。显然，他起早上山栽树，对方是白天种地，两个人不照面，不知是谁干的。

　　白天时，赵希海特意上山查看。路上，他遇到扛镐头下山的老同事张铁匠。张铁匠是林场有名的“赖子”，几任场领导都被他骂过。“干啥去了？”“开个小片荒，种点黄豆。”赵希海猜测，这树可能是张铁匠拔的。他没再说什么，来到小片荒前。果然，他几天前补栽的树苗又被拔了。他找到用土埋起来的树苗，重新栽回去。

　　就在赵希海弯腰栽树的时候，张铁匠来了，抡起镐头砍向他。赵希海一闪身，抓住了镐把，两个人扭打在一起。张铁匠恶狠狠地说：“让你栽树！我今天非把你活埋不可！”赵希海虽然瘦，可常年劳作不辍让他浑身是劲儿。几个回合，他就把张铁匠按倒在地。

　　张铁匠服了软：“我再不动你的树了。”张铁匠被制服后，再没人敢明着反对赵希海了。谁都明白，他栽树不违法，可毁树却违法。“赵彪子”有党的政策撑腰，谁也斗不过。明着不敢，却有人偷着毁树。虽然剩的总比毁的多，可赵希海看着被锯断的树桩心疼。他觉着，只靠强硬也不行，得让村民从心里爱树才行。

　　有一天，赵希海发现村里有个孩子在新栽的林地里放牛。牛吃草时肆无忌惮地踩踏树苗。孩子坐在地旁的树阴下，拿着刀一下一下砍身边的大树玩。

　　以前也有人到林地里放牛，赵希海或劝或赶。这个孩子倔得出奇，对待他得另想办法。赵希海和孩子并排坐下拉家常。“你家房子盖好没？”“盖好了。”“房梁用什么支的？”“木头。”“柜子做没？”“做了。”“用什么做的？”“木头。”“炕沿安没？”“安了。”“用什么安的？”“木头。”“你看，咱们居家过日子，处处都能用到木头。这木头是从小树一点点长起来的。”他捡起身旁一棵被牛踩折了的小树，“牛这么随意一踩，小树就折了，它再也长不成大树了，多让人心疼啊！”

　　孩子听明白了：“爷爷你别说了，我把牛赶走，等树长大再来放。”“对喽。咱们得从小爱护这些树。”

　　一场大水，让更多的人明白：毁林开荒，是在毁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啊。在赵希海的带动下，当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栽树行列中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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